那老妇人嘶哑的声音,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,瞬间划破了祠堂内诡异的宁静。
张大户被吓得一个激灵,猛地回头,当他看到黑暗中陈十三那张独眼缠着布条的脸时,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那副孝子贤孙的悲戚表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秘密后的狰狞与怨毒。
“是你!”他咬牙切齿地低吼,“你不是在房里养伤吗?怎么会跑到这里来!”他下意识地挡在了太师椅前,仿佛要护住那具正在“享用”女儿阳气的死尸。
房梁上,那被倒吊着的张小姐,似乎也听到了动静,虚弱地睁开眼睛,空洞的目光投向陈十三,嘴唇微微翕动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而那个执针的老妇人,则缓缓地从房梁上飘落下来。她那双穿着尖头寿鞋的脚稳稳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,没有发出丝毫声响。洗得发白的寿衣下摆无风自动,一股混合着尸臭和草药味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。她漆黑的眼窝死死锁定陈十三,枯瘦的手指间,那根幽绿的长针闪烁着不祥的光芒。她不是活人,而是一只被张家豢养多年的“尸鬼”!
“坏我张家大事者,死!”张大户眼中杀机毕露,对那老妇人厉声下令,“刘妈,杀了他!剥了他的皮!抽了他的筋!把他一身血肉精气,献给我爹!””
被称作“刘妈”的尸鬼发出一声尖啸,十指指甲瞬间暴长,化为十柄乌黑的骨刺,带着一股浓郁的尸气,直扑陈十三而来!
陈十三心中警铃大作。这尸鬼的气息,虽然不如义庄那具尸煞强大,但速度更快,行动更诡诈!
他不敢硬拼,脚下猛地一蹬,向后急退,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尸鬼的扑击。骨刺划破空气,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。
“嘿,张善人,好一出父慈女孝的大戏啊!”
就在此时,祠堂门口传来了瞎眼说书人石翁那惯有的、带着三分嘲弄七分凉薄的声音。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,正斜倚在门框上,怀里抱着那把断了弦的三弦。
“石……石仙长?”张大户看到说书人,脸色又是一变,“你……你们怎么……”
“我们怎么知道?”说书人冷笑一声,“你这宅子里的阴气,都快凝成水了,你当你请来的是两个睁眼瞎吗?哦,不对,”他抬手点了点自己蒙眼的位置,“我本来就是个瞎子。”
他顿了顿,将那蒙着双眼的黑布转向房梁上的张小姐,幽幽道:“以亲女之魂为引,以其阳气为薪,燃‘七日续命香’,骗过前来勾魂的阴差,为你那早已断气的爹,在黄泉路上强开一条‘生’路。啧啧,张大户,你这算计,比我这走江湖算命的瞎子,可要歹毒精妙百倍啊!连阎王爷的生死簿,都敢动手脚了?”
被说书人一语道破天机,张大户的脸彻底扭曲了。
“既然你们都知道了,那就更留你们不得!”他状若疯狂地嘶吼,“刘妈!先撕了那个老瞎子!把他那张破嘴给我撕烂!”
尸鬼刘妈漆黑的眼窝转向石翁,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厉啸!舍弃了刚刚爬起来的陈十三,化作一道裹挟着浓烈尸臭的灰影,带着十根夺命的乌黑骨刺,以更快的速度扑向门口看似毫无防备的石翁!
老瞎子却不闪不避,只是将手中的三弦往前一递。
“锵——!”
尸鬼的骨刺与那看似破旧的三弦相撞,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!三弦的琴身上,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符文瞬间亮起,又迅速隐去。
尸鬼被震得倒退数步,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,显然对那把破三弦产生了深深的忌惮。
“十三,还愣着干嘛!”说书人头也不回地喝道,“这老虔婆是‘阴契鬼’,生前是张家的家奴,死后魂魄被张家用邪法锁在了尸身里,成了守宅的恶奴。她的命门,就在当年签下的那张卖身契上!”
卖身契?那东西上哪儿找去!
陈十三心中大急,眼看尸鬼刘妈被震退后,漆黑的眼窝凶光更盛,再次发出厉啸,作势欲扑!他只能强忍伤痛,再次拔出那根浸染过尸煞之气的槐木棺材钉,凭借着“煞身”对阴气的天然感知,硬着头皮迎了上去。
然而,他这点微末的战斗技巧,在经验丰富、行动诡诈的尸鬼面前,根本不够看。几个回合下来,他便险象环生,左支右绌。一个不慎,尸鬼的骨刺擦着他的手臂划过,留下三道深可见骨、皮肉翻卷的伤口!伤口处瞬间变得乌黑麻木,一股阴寒刺骨的尸毒如同活物般,顺着血脉迅速向肩膀蔓延!
“哈哈哈,死吧!都给我死!”张大户在一旁疯狂地大笑,他似乎已经笃定,这两个撞破他秘密的人,今晚必将成为他父亲“新丧”的陪葬品。
祠堂内的战局,瞬间陷入了僵持与危机之中。
陈十三一边躲闪,一边飞快地思考。卖身契……卖身契……这东西通常会存放在哪里?账房?还是……
他的目光,猛地锁定在了太师椅上那具老尸的身上!
张家的所有秘密,都围绕着这具老尸。那张至关重要的卖身契,会不会就藏在他身上?
赌一把!
陈十三心一横,不再与尸鬼缠斗,而是猛地一个虚晃,硬抗了对方一记骨刺划破肋下的攻击,借着那股冲击力,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,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具端坐的张家老太爷的尸体!
“你敢!”张大户见状,目眦欲裂,竟也抄起一根烛台,向陈十三砸来。
而那尸鬼刘妈,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,舍弃了说书人,以更快的速度回防,誓要保住老主人的“安宁”。
陈十三瞬间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!
就在此时,一直看似在划水的说书人,突然动了。
他没有去帮陈十三,而是将手中的三弦猛地往地上一插,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磨得发亮的铜算盘,五指如飞,在算盘上“噼里啪啦”地拨动起来。
“天为罗盖,地为棋盘。乾坤借法,阴阳逆转!”
随着他急促的咒语,祠堂内的气场瞬间一变。原本四散的阴气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,将尸鬼刘妈的动作生生拖慢了半拍!
就是这半拍的空当!
陈十三已经扑到了张家老太爷的尸身的面前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伸手就往老尸的寿衣怀里摸去。
入手处一片冰冷僵硬,但很快,他就摸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、硬邦邦的东西。
他猛地将其扯了出来!
那是一份早已泛黄、脆弱不堪的纸契,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女人的生辰八字和卖身条款,末尾处,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。
正是刘妈的卖身契!
“不——!”
尸鬼刘妈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,她能感觉到,自己与这具尸身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,正在被切断。
陈十三没有给她任何机会。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从现代带来的、早已没了燃料的金属打火机,用尽全身力气,拇指狠狠地在打火轮上一擦!
“嗤啦——!”
一簇微弱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星,溅在了那张泛黄的纸上。
对于寻常纸张,这点火星或许毫无作用。但对于这张承载了一个冤魂百年束缚的阴契来说,却如同天雷地火!
“轰!”
整张卖身契瞬间燃起一团幽绿色的火焰,在火焰中,一个老妇人的虚影痛苦地挣扎、扭曲,最终化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,消散在空气中。
而那具凶悍的尸鬼,则在同一时间,身体猛地一僵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身上的尸气如潮水般退去,变回了一具普普通通的干尸。
危机,解除了。
陈十三再也支撑不住,背靠着冰冷的供桌腿,滑坐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,尤其是肋下和手臂被尸毒侵蚀的地方,传来阵阵麻痹和钻心的刺痛。
而另一边,说书人也收起了算盘,脸色苍白,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,显然刚才那一下,对他消耗巨大。
祠堂内,只剩下张大户那如同杀猪般的嚎叫。
“我的刘妈!我的爹啊!”
他看着倒地的尸鬼和被打断了邪法的老尸,知道一切都完了。他双眼赤红地瞪着陈十三和说书人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
“你们……都得死!”
说着,他猛地扑向祠堂的墙壁,用力按动了一块砖石。
“咔哒……轰隆隆隆……”
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!祠堂正中央,供奉着张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巨大香案下方,厚重的地面竟然缓缓向两侧裂开,露出一个黑黝黝的、深不见底的洞口!一股比尸鬼刘妈身上浓郁百倍、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腥甜气息,混合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邪恶煞气,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洞口喷涌而出!瞬间充斥了整个祠堂!
“我张家能富甲一方,靠的可不仅仅是几个忠心的奴才!”张大户疯狂地大笑,“下来吧!下来陪我张家的‘老祖宗’吧!”
话音未落,他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,率先跳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地道之中!
小说《斩勘图:我靠献祭自己杀穿乱世》 第7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