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丈夫裴铮的头七还没过,一场家庭会议就在他冰冷的书房里召开了。大舅哥裴阔,
当着所有亲戚的面,拿出了一份“裴铮的遗嘱”。他说,裴铮把所有财产,
包括我和我儿子住的这套房子,都留给了他。婆婆曹玉珍在一旁抹着泪,
说这是为了公司的未来,为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将来好。他们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怜悯和轻视,
好像我是一个只能任人宰割的、柔弱无助的寡妇。他们都忘了,嫁给裴铮之前,
我是做什么的。他们更不知道,我手里那些从未示人的证书,
每一张都代表着国内文书鉴定领域的最高权威。看着那份伪造得漏洞百出的遗嘱,我哭了。
眼泪是真的,为我死去的丈夫。但我的头脑,比手术刀还要冷静。我没吵,没闹。
我只是抬起含泪的眼,用最温柔的声音,指出了那个签名上,
三个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的致命破绽。1我丈夫裴铮的葬礼刚结束。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,
亲戚们还在假惺惺地安慰我。“喻识啊,节哀顺变。”“以后带着小安,可怎么过啊。
”我穿着一身黑,抱着五岁的儿子裴安,对着每一个人弯腰致谢。我的眼睛又红又肿,
嗓子也哑了。看起来,就像任何一个刚刚失去顶梁柱,对未来一片茫然的脆弱女人。
我的婆婆,曹玉珍,更是哭得惊天动地。她抓着我的手,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
“我的儿啊!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!”“喻识,以后我们裴家不会亏待你和小安的,你放心。
”她的话听起来那么情真意切。但我低头的时候,眼角的余光瞥见,她那双哭红的眼睛里,
没有悲伤,只有一丝不易察qPCR的精光。像是在盘算着什么。我太了解她了。
一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女人。她此刻的悲痛,不是因为失去了儿子,
而是因为失去了一棵摇钱树。她在担心的,是这棵树倒下后,果子会掉进谁的口袋里。
大舅哥,裴阔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他比裴铮大五岁,常年跟在裴铮后面做生意,说是副总,
其实就是个跟屁虫。“弟妹,别太伤心了。公司还有我,家里也还有我。
”“阿铮他……走得突然,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。等过两天,我们一家人坐下来,
好好商量一下后面的事。”他的手掌又厚又重,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。
“商量后面的事”。这根刺,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扎进了我的心里。裴铮的身体还没凉透,
他们已经开始惦记“后面的事”了。我什么都没说,只是抱着儿子,更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裴安在我怀里很安静,他好像还不太懂死亡是什么。他只是知道,爸爸不会再回来了。
回到我和裴铮的家,一推开门,满屋子都是他的气息。玄关还放着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皮鞋。
阳台上他养的那盆君子兰,叶子有点蔫了。我把裴安安顿好,让他去房间里玩玩具。
然后我一个人走进书房,关上了门。这里,是裴铮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。满墙的书,
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。我走到书桌前,拉开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。钥匙,
我一直贴身放着。抽屉里,只有一个文件袋。我拿了出来,里面是一份律师见证过的,
真正的遗嘱。立于半年前。裴铮因为常年应酬,身体一直不太好,
半年前做过一次全面的体检,医生警告过他。从那天起,他就悄悄地为我跟小安做好了安排。
他说,他不信任何人,只信白纸黑字和法律。遗嘱的内容很简单。
他名下所有的不动产、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权、以及所有的现金和理财产品,
全部由我跟裴安继承。留给曹玉珍和裴阔的,只有一套他们现在住着的老房子,
和一笔足够他们安享晚年的赡养费。裴铮在遗嘱里写得很清楚。他说,裴阔不是做生意的料,
把公司交给他,不出三年就会败光。他说,他母亲的性格,他太了解,如果钱给多了,
只会害了她。我把遗嘱拿出来,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。最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签名处。
“裴铮”。这两个字,龙飞凤凤舞,充满了只属于他的个人风格。我伸出手指,
轻轻地拂过那两个字。这是我看了十年的字迹。从我们谈恋爱时的情书,到结婚时的誓词,
再到他日常工作中签的每一个文件。这个世界上,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笔迹。
因为嫁给他之前,我的工作,就是和笔迹打交道。我叫喻识。在我的领域里,这个名字,
比任何测谎仪都管用。我把遗嘱放回文件袋,锁好抽屉。然后,我走到窗边,
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暴风雨要来了。我知道,
他们不会让我和裴安这么轻易地拿到属于我们的东西。一场硬仗,在等着我。
但我一点都不怕。裴铮,你放心。我们的家,我会守好。我们的儿子,我会护好。
至于那些想抢走我们东西的人……我会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自作自受。2裴铮头七刚过,
大舅哥裴阔的电话就来了。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。“弟妹,
身体好点了吗?小安呢?没哭闹吧?”**在沙发上,声音沙哑。“还好,他很乖。
”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裴阔顿了顿,终于说到了正题,“是这样,妈的意思是,
咱们一家人得坐下来,把阿铮后面的事理一理。你也知道,公司那么大摊子,
不能一直没人管。”来了。我心里冷笑一声,语气却依旧平静。“应该的,大哥你安排吧。
”“那就后天晚上,还是在家里。妈说在外面谈不方便,家里亲近。”“好。”挂了电话,
我看着客厅里裴铮的黑白遗像。他笑得那么温和。“亲近?
”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讽刺的词。一个马上就要亮出獠牙,抢夺你妻儿财产的家人,
跟你谈“亲近”。这两天,我什么都没做。没有联系律师,没有咨询朋友。
我只是像往常一样,给裴安做饭,送他去幼儿园,晚上给他讲故事。
生活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我在模拟。
模拟后天晚上可能发生的一切。他们会拿出什么?一份假的遗嘱?
还是一份假的股权**协议?伪造者的水平怎么样?是高仿,还是拙劣的模仿?
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逼我?是打感情牌,还是直接威胁?这些问题,
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。每一个可能性,我都做好了应对的预案。这不是一场家庭会议。
这是一场战争。而我的武器,不是眼泪,不是愤怒,是我脑子里的知识。周五晚上,
我给裴安洗完澡,把他哄睡着。然后换了一身素净的黑色连衣裙,在客厅里等着。七点半,
门铃准时响起。我走过去开门。门口站着婆婆曹玉珍,大舅哥裴阔,还有他的妻子,
我的大嫂。三个人,表情都异常严肃。好像不是来参加家庭会议,而是来参加一场判决。
“妈,大哥,大嫂,快进来吧。”我侧身让他们进来。曹玉珍看都没看我一眼,
直接走到客厅中央,一**坐在主位的沙发上。裴阔把一个公文包放在茶几上,
发出一声闷响。大嫂则环顾着这个她觊觎已久的房子,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贪婪。
我给他们倒了茶。“妈,大哥,喝茶。”没有人动。空气安静得可怕。只有墙上的挂钟,
在滴答滴答地走着。终于,裴阔清了清嗓子,开口了。他打破了沉默。“弟妹,
今天请你过来,主要是……有些事,必须得谈清楚。”他说的是“请你过来”,
在这个我自己的家里。仿佛我才是那个外人。我点点头,没说话,等着他的下文。
他打开了那个公文包,从里面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。他把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“这是阿铮……走之前留下来的东西。他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,所以提前做了安排。
”我看着那个牛皮纸袋。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我甚至能闻到上面劣质胶水的味道。
曹玉珍在这时候开口了,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字字如刀。“喻识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
我们都难受。但人死不能复生,活着的人还得过下去。”“阿铮他,一辈子都把这个家,
把公司放在第一位。他最不放心的,就是他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。”“所以,
他做了最稳妥的安排。你是个女人家,小安又还那么小,公司的事情,你们娘俩也担不起来。
交给你大哥,是最合适的。”一唱一和,配合得天衣无缝。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。
一个负责威逼,一个负责安抚。我抬起手,准备去拿那份文件。我的指尖微微颤抖着。
这不是装的。是真的。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愤怒。我替裴铮感到愤怒。
他用命换来的家业,他拼尽全力想保护的妻儿,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,就被他最亲的亲人,
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觊愈。裴阔看到我发抖的手,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。
他一定觉得,我被吓住了。他一定觉得,我这个只会相夫教子的女人,面对这样的场面,
除了哭和接受,别无选择。他错了。错得离谱。3我的手指,碰到了那个牛皮纸袋。
纸张的质感有点粗糙,边缘有轻微的毛刺。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档案袋,
文具店里一块钱一个。裴铮是个对细节要求极高的人,他公司的法务文件,
用的都是进口的特种纸。他绝不会用这种东西,来装自己最重要的文件。这是第一个破绽。
太低级了。我深吸一口气,抬起眼,看向裴阔。“大哥,这是……什么?
”我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迷茫。裴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,
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。“是遗嘱。阿铮亲笔写的遗嘱。”他特意加重了“亲笔”两个字。
我低下头,慢慢地打开了档案袋的线扣。一圈,两圈。我的动作很慢,
慢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悬起来。我能感觉到三道目光,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的手上。
他们紧张了。哪怕他们自认为天衣无缝,但在真相揭晓的前一刻,伪造者永远是心虚的。
我从里面抽出一叠纸。A4打印纸,一共三页,用订书机在左上角简单地固定了一下。
订书钉的针脚有点歪,穿透纸张的时候,造成了轻微的撕裂。裴铮有强迫症,他所有的文件,
都必须用长尾夹夹好,整整齐齐。他最讨厌的,就是订书机破坏纸张的完整性。
这是第二个破绽。依旧是常识性的错误。他们根本不了解裴铮,或者说,他们根本不在乎。
他们只是想用一份看起来像“遗嘱”的东西,来抢走一切。我翻开了第一页。
标准的遗嘱格式,打印的宋体字。“立遗嘱人:裴铮,
身份证号……”“本人在意识清醒、思维清晰的情况下,自愿订立本遗嘱,
对我名下的个人财产,做如下安排……”我一目十行地扫过去。内容和我预想的差不多。
房子、车子、存款、理财,全部归裴阔所有。公司的股权,由裴阔代为持有,
直到裴安十八岁成年,再视“其表现”决定是否给予。至于我,喻识,念在夫妻一场,
被“允许”继续居住在这套房子里,直到我再婚为止。每个月,裴阔会从公司账上,
给我和裴安一万块钱的生活费。一万块。打发叫花子吗?裴铮的公司,
每年的净利润是八位数。他留下的资产,足够我和小安一辈子衣食无忧,过最优渥的生活。
现在,这份“遗嘱”,要把我们变成寄人篱下的乞丐。我的呼吸开始急促。
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眼泪,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我的视线。这不是演戏。
看到这些冰冷的、恶毒的文字,我真的心痛。为裴铮,也为我自己。“弟妹,
你……你别激动。”大嫂在一旁假惺惺地递过来一张纸巾。“大哥这么做,也是为了你们好。
你想想,那么多钱,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,不安全。”曹玉珍也叹了口气。“是啊,喻识。
人心险恶。钱多了,会招来祸事的。我们这也是在保护你们。”保护?说得真好听。
我接过纸巾,擦了擦眼泪。然后,我翻到了最后一页。落款处,是裴铮的名字。“裴铮”。
旁边,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。我盯着那个签名,看了足足一分钟。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他们都在等。等我崩溃,等我哭喊,等我接受这个残酷的“事实”。
裴阔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,身体前倾,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。“弟妹,我知道这很难接受。
但这是阿铮的决定,我们必须尊重他。”“你放心,只要你乖乖签字,同意这份遗嘱,
以后我和你妈,都会把小安当亲孙子一样疼。”“你要是想闹……那对谁都没好处。
到时候闹上法庭,丢的是我们裴家的脸,受伤害的,还是孩子。”威胁。**裸的威胁。
他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。我终于抬起了头。脸上还挂着泪。我看着他,看着曹玉珍,
看着这个屋子里每一个贪婪的嘴脸。我的声音很轻,很飘,像是随时会碎掉一样。
“大哥……这份遗嘱,真的是阿铮写的吗?”裴阔的脸色沉了下来。“你什么意思?
白纸黑字,还有手印,难道还有假?”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我连忙摆手,
做出害怕的样子,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觉得……这个签名,有点奇怪。”就是这句话。
像一颗石子,投进了平静的湖面。整个客厅的空气,瞬间凝固了。4“奇怪?哪里奇怪了?
”裴阔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。他的反应,太激烈了。
这恰恰证明了他内心的虚弱。曹玉珍也皱起了眉,不满地看着我。“喻识,
你别在这胡思乱想。这是你大哥亲手从阿铮的保险柜里拿出来的,怎么会有问题?
”她试图用“保险柜”这个词,来增加这份文件的可信度。可惜,她不知道,
裴铮的保险柜密码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。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质问。我的手指,
轻轻地落在那份遗嘱的签名上。我闭上眼睛,仿佛在感受着什么。再次睁开时,
眼里的泪水又多了几分。“我跟了阿铮十年,他写的每一个字,我都认得。”“他的字,
很有力道,每一笔都像是刻进去的。可是这个签名……感觉……软绵绵的。”我的声音很低,
像是在自言自语。每一个字,都充满了作为一个妻子,对亡夫笔迹的眷恋和熟悉。
这是一种最本能的、最无法辩驳的直觉。在法律上,它不能作为证据。但在人心上,
它是一把最锋利的刀。我没有说“这是假的”。我只是说“我觉得奇怪”。
我把姿态放得很低,像一个沉浸在悲痛中,对一切都感到不安的寡妇。
这让他们无法对我发火。如果他们对我此刻的“软弱”和“多疑”大发***,
只会显得他们更加冷酷和不近人情。裴阔的脸憋得通红。他想反驳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难道他要跟我争论,他比我更了解自己弟弟的笔迹吗?大嫂见状,赶紧出来打圆场。“哎呀,
弟妹,你肯定是太伤心,看错了。”“人嘛,不同时候写字,力道肯定不一样。
说不定阿铮立遗嘱的时候,身体已经不舒服了呢?”她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。
我顺着她的话,点了点头,眼泪掉得更凶了。
“是吗……可能是这样吧……”我拿起那份遗嘱,把它凑到眼前,仔仔细细地看着。
我的眼泪,一滴一滴,落在白纸上,晕开了打印的油墨。他们看到这一幕,都松了口气。
他们以为,我只是情绪失控下的胡言乱语。他们以为,我已经开始接受这个“事实”了。
我的眼泪是真的。为裴铮的十年付出,为我们曾经的感情。
看到他的签名被人如此拙劣地模仿,用来伤害他最爱的人,我心如刀割。我的悲伤,
不是演给他们看的。只是,他们永远不会懂。我的眼泪,不是为他们的谎言而流,
而是为我死去的爱人。我一边哭,一边用发抖的手指,指着那个签名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这里……阿铮写‘铮’字的时候,那个‘金’字旁,最后一笔的那个点,
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小的、很急促的顿笔。”“他说过,这个点,就像他的脾气,又急又硬。
”“但是你看这个……这个点,拖得有点长,像个小蝌蚪。软塌塌的,没有力气。
”我的描述,充满了生活化的细节。“像个小蝌蚪”。这不像是一个鉴定专家的术语。
这更像是一个妻子,在回忆丈夫生前的小习惯。这种细节,真实到让他们无法反驳。
裴阔的额头上,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公文包。我猜,
那个模仿裴铮签名的人,此刻说不定就在外面等着消息。他一定没想到,
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对丈夫的“记忆”上。曹玉珍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。
她大概是第一次发现,我这个平时只会温顺点头的儿媳妇,原来这么“难缠”。
“一个点而已,能说明什么!”她厉声说道,“人写字,还能每一笔都一模一样吗?喻识,
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!”她开始急了。从“讲道理”,变成了“扣帽子”。
说我“无理取闹”。我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,手里的遗嘱都差点掉在地上。
我看起来那么害怕,那么无助。
“妈……我没有……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太想他了……”我的声音哽咽着,
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“我看着这个字,
就觉得……觉得不是他……我心里……我心里难受……”我把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,
在看到亡夫“遗物”时的敏感、多疑、和神经质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我哭得那么伤心,
那么真实。真实到让他们开始怀疑,我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悲伤过度,才产生了这些错觉。
他们要的,是一个崩溃的、失去理智的寡妇。那我就给他们一个。只不过,我的理智,
我的盘算,全都藏在眼泪背后。眼泪,是女人最好的武器。而今天,
它是我拖延时间、观察他们、击溃他们心理防线的,第一把手术刀。5“妈,您别吓着弟妹。
”裴阔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知道,如果现在跟我撕破脸,
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。他需要我“自愿”接受这份遗嘱。他走过来,从我手里拿过那份文件,
放回茶几上,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。这个动作,是在警告我,不要再碰它。“弟妹,
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。”他的语气放缓了,试图扮演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大哥。“但是,
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。阿铮的笔迹,可能会因为身体状况、心情,甚至用的笔不一样,
而产生一些细微的差别。”“你说的那个‘点’,可能就是他那天用的笔,
出水不太顺畅造成的。这很正常。”他说得头头是道,听起来无懈可击。普通人,
可能真的会被他说服。可惜,他面对的是我。我抬起泪眼,迷茫地看着他。“是吗?
笔……出水不顺畅?”我像是在努力理解一个非常深奥的物理学问题。“对,就是这样。
”裴阔看到我似乎被他说动了,赶紧加码,“所以,你不要再纠结这些小细节了,好吗?
我们今天,是要解决大问题。”我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。我的目光,越过他,
再次落在了那个签名上。“可是……我还是觉得不对。”我的声音很轻,却很执着。
裴阔的耐心,正在被一点点耗尽。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。“又哪里不对了?
”我伸出一根手指,隔空指着那个签名,不敢再碰。“阿铮……他写名字的时候,
‘裴’和‘铮’这两个字,离得很近。有时候,‘裴’字的最后一笔,
甚至会和‘铮’字的第一笔连在一起。”“他说,这是他的签名习惯,连笔,一气呵成,
代表做事果断。”“但是这份遗嘱上……‘裴’和‘铮’,分得很开。
中间……差不多能再写下一个字了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那个距离。
我的表情,是那么的困惑和天真。仿佛一个努力回忆拼图碎片的学生,
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。这是我提出的第一个,真正意义上的,笔迹学疑点。
——字间距。模仿者在临摹签名时,会下意识地放慢书写速度,精神高度紧张。
他们往往会过于专注于模仿每一个笔画的形态,
而忽略了签名者在自然书写状态下的整体布局和字间距习惯。把字写得“像”,
和写得“自然”,是两回事。这个伪造者,显然只做到了前者。
他把每个字都模仿得有七八分像,但组合在一起,却成了一个僵硬的、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字与字之间的距离,就是这个躯壳上,最明显的一道裂缝。“弟妹!
”裴阔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,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你是说我拿了一份假遗嘱来骗你吗?
”他开始给我扣帽子了。这是他心虚的第二阶段表现。当解释无法奏效时,
就转为攻击对方的动机。我被他吓得往后一缩,连连摆手。“不!不是的!大哥,
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觉得……这个签名,太陌生了。我看着它,
就觉得……这不是我的丈夫……大哥,你明白吗?我心里慌……我害怕……”我把话题,
从质疑遗嘱的真伪,巧妙地转移到了我个人的情绪上。我没有指责他造假。
我只是在表达我的“害怕”和“不安”。这种主观的情绪,他无法反驳。曹玉珍冷哼一声。
“我看你就是不想承认!阿铮把公司交给你大哥,你心里不舒服,
所以才在这里鸡蛋里挑骨头!”她比裴阔更直接,直接把我的行为定义为“争家产”。
这正是我想要的。让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,都放在我的“动机”上。让他们以为,
我只是一个因为分不到钱而撒泼打滚的普通女人。这样,
他们才会忽略我提出的那些疑点背后,真正的专业性。我哭着摇头,辩解道:“我没有!妈,
我真的没有!钱不钱的我不在乎,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想确定,
这真的是阿铮最后的意思……”我的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。我的表演,无懈可击。
一个爱丈夫胜过爱金钱的,贞洁烈女的形象,就这么立住了。大嫂在旁边不阴不阳地开口了。
“弟妹,做人得知足。大哥和妈,还不是怕你们孤儿寡母以后没依靠。公司那么大的事,
你能懂什么?让你管,不出半年就得黄。到时候,大家都没饭吃。”她的话,
又把话题拉回到了“我没能力”这个点上。这是他们的核心逻辑:因为你弱,
所以你不配拥有。我看着他们三个人,在我面前,一个扮好人,一个扮恶人,一个敲边鼓。
演得真好。奥斯卡都欠他们一座小金人。我擦干眼泪,从沙发上站了起来。这个动作,
出乎他们的意料。我走到书桌前,背对着他们。我的肩膀还在微微***。
“对不起……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。”我对着窗户,轻声说。“对不起,大哥,妈,
大嫂……我不该怀疑你们的。”客厅里的气氛,瞬间缓和了下来。裴阔和曹玉珍对视一眼,
都露出了胜利的微笑。他们以为,我终于屈服了。我转过身,脸上还带着泪痕,
但眼神却多了一丝请求。“我……我能再看最后一眼吗?”我指了指茶几上的遗嘱。
“就当是……留个念想。以后……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字了。”我的请求,合情合理,
充满了悲剧色彩。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寡妇,想看亡夫最后笔迹的要求。裴阔犹豫了一下,
点了点头。“看吧。”他的语气里,充满了胜利者的宽容。我慢慢走回茶几边,
再次拿起了那份遗嘱。这一次,我没有哭。我的目光,像最精密的扫描仪,
死死地锁定着那个签名。我知道,最致命的一击,要来了。他们以为这是结束。其实,
小说《亡夫绝笔,字字催他们全家上路》 亡夫绝笔,字字催他们全家上路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