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数士兵将温家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太监过来宣读圣旨。
他说温昀的族亲战前临阵脱逃,是为叛国。
皇上震怒,下令株连九族。
看在温昀父亲兢兢战战为官数十载的份上,皇上从轻发落,只命抄了温府,全家发配宁古塔。
院子里哭声震天,小姐们在哭,丫鬟也在哭。
老爷带着温家老小叩首谢恩,沉默地看着士兵将东西一箱箱抬出府外。
温昀站在老爷身后,身形笔直又单薄。
他似乎注意到了我,朝我这边看来,动了动唇,却一句话也没说。
只弯起了一个示意我安心的弧度。
那晚回去后,我看见丫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说着今后的出路。
虽然温家待下人很好,但宁古塔苦寒,没人愿意同去。
春兰姐姐叹了口气:「不想去又能怎样?我们身契在主家手里,主家就是要我们上刀山下火海,我们也得去。」
可第二天,夫人居然在院子里发放丫鬟的身契。
她念出每个丫鬟的名字,将身契依次交到她们手上,还朝她们致歉。
夫人一脸愧色,说本该再给我们一些银钱傍身,只可惜温家被抄,实在拿不出钱了。
她甚至朝着我们这些丫鬟躬身。
一道白光乍起,我的脑海忽然一阵眩晕。
我看见夫人策马狂奔,手里紧紧握着一封书信。
她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。
他们朝她放箭,将她捅成筛子。
她跌下马去,又被身后的烈马踏成了肉泥。
这是夫人的结局,发生在一年后。
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
此刻夫人正温柔地注视着我。
她说:「槿荷,阿昀正在小院等着你,你去找他吧。」
我恍恍惚惚地往小院走,温昀已在那儿等我。
他将身契放到我的手上,又解下藏在身上的玉佩,一并放进了我的掌心。
「阿荷,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宁古塔了。此后山高路远,你好生珍重。」
我看着他澄澈的眸子,脑海里有一个念头正在叫嚣。
相面之人,能预见未来,那为什么不能干涉未来?
就像我娘,她预见自己会在冬至日死去。
可如果那天,她再小心一点,或者让我守在她的身边,没准不会着火,她也不会死。
我不明白,如果不能改变未来,相面者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?
少爷和夫人都是那样好的人,我不忍心他们落得那般结局。
我撕碎身契,:「少爷和我说各自珍重做什么?」
「我会陪少爷一同去宁古塔的。」
温昀微微一愣,而后坚决地摇头:「阿荷,宁古塔冬日苦寒,你去做什么?」
「你好生留在京城。若……若***后能平安回来,便去寻你。」
他不想我去,我便随口扯了个谎:「我在宁古塔长大,此次跟你同去,刚好回趟老家。」
本以为这个借口天衣无缝,可温昀闻言却倾身摇头:「阿荷,你是京城人士,自幼长在京中,骗我做什么呢?」
他与我近在咫尺,呼吸就落在我的颊上。
我一时语塞,慌忙中问他:「那如果我说,我心悦少爷,这个理由少爷可以接受吗?」
温昀愕然,漆黑的眸中瞬间绽开五彩烟花,可随后又归于寂灭。
他后退一步,拉开与我的距离,郑重地与我说:「阿荷,别开这种玩笑。」
「我是戴罪之人,前程一片渺茫。你是个很好的姑娘,人生不该被我左右。」
得知我的心意后,他亲自将那块玉佩戴在我的脖子上,而后坚决地将我遣散。
我分明看见,他捻着衣袖的手指节都在发白。
就这样,温家上下一十七口人,不带一名仆从,踏上了前往宁古塔之路。
他们出发的那天,丫鬟婆子都自发送行。
我混在送行队伍中间,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。
温昀始终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。
倒是他年仅八岁的妹妹,似有所感,转身朝我们用力挥手。
电光火石之间,我看见半个月后的小姑娘。
天色将晓时,她被男人推进冰窟,浑身湿漉。
那人死死按住她的头,她只来得及扑棱两下,便毫无声息。
就在此时,春兰拉住了我的手,问我:「槿荷,你当真决定去宁古塔吗?」
我紧了紧身上的包袱,点了点头。
她突然往我手里递钱:「这是我的体己钱,你收着,给主家买点驱寒的东西。」
她起了这个头后,其他姐妹们都往我的手里送钱。
「槿荷,这是我的钱。」
「宁古塔太过苦寒,我不敢去,能做的也只有这些。」
「帮我好生照顾小姐,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,从没受过苦。」
她们一边悄悄抹眼泪,一边与我絮絮叨叨。
我看着沉甸甸的包裹,一时无话,只一个劲儿地点头。
温昀以为我在京中安生,他不知道,我已经跟着他们一路往北。
半个月后,临近沈州时,我在郊野看见了一片冰湖。
湖面结了层薄冰,我往湖上扔了颗石子,冰层很快便碎掉了。
这湖正是小姐将会坠落的那处。
在这月圆夜里,我就在湖边守着。
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,我循声望去,瞧见有个穿着卒服的解差走来。
他拉着小姐的手,半是诱哄半是威胁。
「等下无论发生什么,你都乖乖地不要出声哦。」
小说《春来应拭雪》 第5章 试读结束。